作者｜比爾·阿爾珀特（william.alpert）

過去一年里，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的欺詐調查開始受益于一個耗時15年、耗資10億美元構建的交易追蹤系統。

然而，SEC的新任領導層正考慮廢止或削弱該系統，稱其是對投資者隱私的不當侵犯，且運營成本過高。

這個名為“綜合審計追蹤系統”（Consolidated Audit Trail，簡稱CAT）的工具，能為SEC提供每一筆股票和期權訂單從經紀商流轉至全國約50家交易所和交易池的全過程時間戳記錄。它已經幫助揭露了那些舊有監控系統可能會遺漏的內幕交易和市場操縱計劃。

沒人喜歡“告密者”，但這并非CAT在華爾街不受歡迎的主要原因。除了支付開發成本外，證券行業還將承擔CAT每年約2.5億美元的運營費用。

目前在SEC掌權的共和黨委員們表示，CAT包含了過多的投資者個人信息，包括姓名和出生年份。委員海斯特·皮爾斯（Hester Peirce）和馬克·烏耶達（Mark Uyeda）在去年12月表示：“CAT是一個人們會預期在反烏托邦式監控國家才會看到的系統，而非自由世界的燈塔。”

在特朗普就職后幾周內，這兩位委員就表示，華爾街可以開始暫不提交其客戶的個人信息。

新近委任的SEC主席保羅·阿特金斯（Paul Atkins）可能會走得更遠。他曾協助起草保守派宣言“2025計劃”（Project 2025），該計劃呼吁終止CAT系統。

一些投資者權益倡保護者則持不同看法。投資者權益保護組織“更佳市場”（Better Markets）的證券政策主管本·希夫林（Ben Schiffrin）表示：“CAT的目的是讓SEC更容易識別和抓捕那些實施市場干擾和操縱的不法分子。我不明白為什么這個行業會不歡迎CAT。”

回溯到2010年5月6日“閃電崩盤”（當天道瓊斯工業平均指數在10分鐘內暴跌1000點）之后，當SEC開始考慮創建市場監控工具時，并沒有太多反對聲音。

當時，SEC花費了數月時間才還原出當天股市為何暴跌又在幾分鐘后反彈的原因。該機構的分析師不得不拼湊來自多家交易所及那些不報告可疑交易的場外“暗池”的交易記錄。

SEC于2012年提議建立CAT系統。它希望追蹤每一筆交易——從生成客戶訂單開始，到提交至交易場所，再到最終執行或取消，全程記錄時間戳。

直到2016年，SEC才接受了各交易所提出的建立一個收集審計數據的系統計劃。首家受雇構建和運行該系統的承包商因未能按期完成任務而被解雇。2019年，由25家交易所和經紀行業的自律監管機構——美國金融業監管局（Finra）共同組建了一個新的CAT處理組織。

甚至在CAT尚未完全收集所有數據之前，SEC就已將其歸功于破獲了數起案件。2023年，退休基金管理公司美國教師退休基金會（TIAA）的一名員工承認進行了搶先交易（front-running），利用公司交易信息非法獲利4700萬美元。調查人員通過CAT數據追蹤到了他長達數年的計劃。

2024年11月，一位美聯儲銀行審查員承認利用其監管銀行的非公開信息進行股票和期權交易，并已認罪。同年12月，佛羅里達州一名交易員在不承認SEC指控的情況下達成和解，他被指控通過發出“幌騙”訂單（在先前頭寸套現后即撤回的虛假報單），操縱交易量稀少的股票的買賣報價。

CAT現在是全球最大的證券數據存儲庫，每天有一萬億個新的可報告事件流入。

但其成本遠超預期。

2017年開發啟動時，Finra估計CAT的建造成本為3700萬美元，年運營成本為5000萬美元。然而，開發成本至今已突破10億美元。預計到2025年，年運營成本將接近2.5億美元——其中73%支付給亞馬遜公司（Amazon.com）用于云托管——并且每年還在以10%至15%的速度增長。

“這個行業承擔的成本一直在上升，” 行業交易數據工作組“金融信息論壇”（Financial Information Forum）CAT咨詢委員會主席、律師托馬斯·喬丹（Thomas Jordan）表示。

隨著審計追蹤的成本上升，圍繞賬單的爭斗也隨之加劇。

系統成本由兩方分擔：經紀交易商，以及那些具有自律監管地位的華爾街實體——即Finra和各交易所。根據SEC與自律監管機構商定的規則，后者（Finra和交易所）可以將其承擔的部分轉嫁給經紀商。

Finra已經這樣做了——這使得經紀交易商承擔了CAT約80%的成本。如果各交易所也效仿，這一比例可能升至100%。

大約一半的交易是由像Virtu Financial和億萬富翁肯·格里芬（Ken Griffin）創立的Citadel Securities這樣的場外交易商執行的。面對CAT成本的巨浪，Citadel已在法庭上對該審計計劃提出挑戰。

今年2月，在美國第十一巡回上訴法院（亞特蘭大）的庭審中，Citadel辯稱，SEC通過讓行業買單的方式，非法向國會隱瞞了CAT的成本。SEC還將Citadel的競爭對手——如納斯達克（Nasdaq）和紐約證券交易所母公司洲際交易所（Intercontinental Exchange, ICE）——賦予了將成本轉嫁給Citadel的權力。

目前，CAT費用大約相當于每交易1000股收取2美分。當然，最終幾乎所有成本都可能轉嫁給投資者。

“SEC創造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龐大的監控工具，對每一位投資者和每一筆交易進行從頭到尾的全程追蹤，” 代表Citadel的眾達律師事務所（Jones Day）律師諾埃爾·弗朗西斯科（Noel Francisco）說。“所有資金都來源于對美國境內每筆交易征收的‘稅’。”

SEC的律師告訴法官，自1929年股市崩盤后成立以來，該機構一直擁有調查股票交易的權力。

SEC和Citadel均拒絕置評。

但在法庭之外，SEC新形成的共和黨多數派已經在審計追蹤系統問題上開始退讓。法院聽證會幾天后，SEC豁免了行業提交交易背后個人的姓名、地址和出生年份的要求。代理主席馬克·烏耶達表示，使用編碼標識符仍能讓調查人員追蹤交易者。

二月底，一組共和黨參議員和國會議員寫信給烏耶達，詢問委員會是否希望繼續在法庭上為審計系統辯護。

隨后在3月份，CAT的行業運營商請求SEC將個人信息豁免永久化，并允許他們清除過去幾年積累的個人信息。

“更佳市場”組織在上周四提交的評論信中指出，該提議將使CAT的目的落空，并束縛SEC的手腳。該組織表示，沒有個人信息，“SEC將無法快速調查濫用交易行為并確定責任方。”

金融信息論壇顧問喬丹表示，完全關閉CAT項目實際上是不可能的。這是因為行業已經廢除了此前用于向SEC報告可疑交易的系統。

“我認為CAT項目會繼續存在，”喬丹說，“但它必須更高效地運行。”

新任SEC主席保羅·阿特金斯對CAT項目持懷疑態度。

在3月27日的確認聽證會上，他被問及關于“2025計劃”建議終止審計項目的意見。

阿特金斯表示：“這個計劃需要被審查。我們需要看看它是否專注于解決其試圖解決的使命。”